苟家的人一波一波地冲上来,眼看着三路一家人要吃大亏。村里人都跑过来拉架,当然也有看热闹的,更有偏拉一把,借机出气的。侍在端看三路一个人对付三个人有些吃亏,便上得前来。刚才听苟老二骂得那么难听,他早就窝了一肚子火。在别人看来,他是在拉架,只有参与的人知道,他那是在拉偏架。
“有话好好说,别动手吗!你看你,一个大男人,跟一个娘们儿动手,算是从哪个**里出来的!”侍在端把三路妈和一个正薅着她头发的中年男人分开,轻轻一个用力,那个男人便坐到了地上,他装作着急的样子,又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,“对不住啊,还把你给摔着了。”
“哎,我说苟大爷,别打了!都是老哥们儿,低头不见抬头见的!”看三路爹那边跟苟老二的战事吃紧,他又过来拉架。他个子高,站在中间,把支着架子的两个人分开,两只手分别攥着两人的胳膊。“苟大爷,你先歇会儿去,别生气了!”手上一用力,这苟老二正好一屁股坐到了石头上,那石头夏天经常有人坐在上面纳凉,按理说磕不坏人。不过侍在端推的角度有些刁钻,苟老二两腿岔开的部位正好骑到了石头的圆棱上,把苟老二疼得大叫了一声,饶是大冬天,也疼出了一身汗。
他这一嗓子喊得真好,几个正在场子中忙活的人都住了手,盯着他。苟老二捂着裆部,那样子像极了正在生孩子的女人,疼得五官都挤到一块儿去了。“狗丢儿,x你姥姥的,你拉偏架!”侍在端两手一摊,耸了耸肩。看热闹的刚才听到那苟老二骂得狠,心里都烦这个人,再加上老苟家的人会木匠,这几年在外面挣了些钱,在村里横着膀子走,人情上打了折扣,村里人这眼睛,都亮着呢。
“苟老二,说话可得讲良心,我们这儿可都看着呢,狗丢儿怎么拉偏架了?”人群中有人不爱听了,喊了一句。
“是呢,他们爷们家,觉得家里有几个钱,你看看那德性,撇呲拉怪!你听听刚才骂人二杏那话,多损哪,也不怕折寿。”又有一个人说道。
“小声点吧,你看老苟家那几个人,跟要吃人似的!”
“我才不怕呢!也就是老郑家老实,要是我,当着这么多人埋汰我,我拿把菜刀,直接剁了他!”
“他家那个四撮毛,去年大冬天不穿衣服在街上跑,整个就是一精神病!人家二杏能看上他?人丑不说,那人多二啊,心眼不全的人,比那个死大海可不如。”
……
人群里的议论声,侍在端三耳朵两耳朵的听了一些,看来,村里人对二杏还是抱着同情的。特别是二杏失踪了以后,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已经少多了。
两边的人眼睛已经血红了,一场恶斗随时再起,侍在端有些担心,虽然他不怕,可几家人都是一村的,打断骨头还连着筋,如果真的见了血,甚至闹到受伤住院的份儿上,他觉得很不妥。
正在侍在端担心的时候,一个高大的络腮胡子走了进来。这个人足有一米八五左右,很胖,脸上红里透着黑,大眼睛,透着精光,嘴里叼着烟卷儿,外面穿一件蓝黑色的棉大衣,脚上穿一双棉大头鞋,走起路来虎虎生风。这人一边走一边骂,走得近来,才听出来骂的是什么。“娘老子的,都是吃芥疙瘩(咸菜)放屁,咸(闲)的!大年下,不乐呵呵过年,这时候找别扭,真会挑时候!”侍在端一看来人,心便放到了肚子里,那是棒槌沟的老书记,叫郑元武。
郑元武从大跃进那时候就在村班子里干,到现在当书记都当了十几年了。他这个人,脾气虽然大炮,但处事还是很公正的。“丢儿回来啦?不是把你爹妈都接你那去了吗?”看到侍在端在这儿,先跟他打了个招呼。这老家伙很精,从镇上那些人嘴里听说他们村的侍在端在镇上算个人物了,跟市里的一个什么集团的董事长交好,有前途的年轻人,他得溜须着点儿。
侍在端赶紧说今儿不是小年吗,我爹非要回来扫扫房。郑元武忙着点头,说应该的。跟侍在端打完了招呼,郑元武的大黑脸马上拉了下来:“苟老二!老郑!说说,这是怎么回事儿?两家好好的,怎么还吵起来了?快过年了,谁给我找不自在,我就找他不自在!”苟老二不敢惹郑元武,批房子的事儿还得靠他呢,急忙涎着脸,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笑,把郑元武拉到一边,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。
郑元武并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,苟老二是个什么货色,他心里清楚。又把老郑叫到了一边,老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学了一遍。郑元武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,“苟老二,你还真是个狗东西!我还以为你跟冲着人家老郑家来的呢,闹了半天,你是冲侍老转儿来的?就你们家那个二么倒灶(土语,笨的意思)的二愣子,犯事儿了你不掖着点藏着点儿,你还有脸大过年的跑人家这儿来闹?都给我回去!真不嫌丢人!”苟老二家的那几个人,意意思思地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不约而同地走了。
“兄弟,这口气我咽不下去,你侄子是个没心的人,就这么给关一年……”苟老二不甘心,扯着脖子跟郑元武喊。
“老二,你还来劲儿了,是不是?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家那个混小子对人二杏都做了啥?那是老郑家老实,搁别人家,早就把你们大伟给废了,你还得给人拿钱!你家那混小子,把人家二杏给逼跑了,你还有理了?再说了,狗丢儿跟这事儿有关系吗?你找人家麻烦干什么?我知道你混蛋,但也不至于混成夏天泔水桶的味儿吧!”听了郑元武的话,侍在端暗自点头。
“你就是向着他们!是他把大伟送进去的,凭他们老郑家,有那本事!”苟老二嘀咕了一句。这话是没让三路听见,三路听到的话肯定会冲上来再接着打。
“回家去!过年前儿把好吃的好喝的给你们家大伟送点去,有本事在这儿打架,没本事把儿子教育好!”郑元武推了他一把,苟老二这火被他给泄得差不多了。
三路搀着他妈,摩挲前胸拍打后背,三路妈原来还真不知道,她的二杏竟然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。“哎,嫂子,咱就别哭了!”郑元武忍不住劝道。二杏失踪后,三路妈不知哭了多少回,半夜里经常哭醒。老郑也含着泪,心疼老婆,又想起闺女,“那丫头,不定在哪遭罪呢!”他这么一说,三路妈又号啕起来。哭得在场的人心里实在是酸,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,也跟着掉下泪来。侍在端心里难过,悄悄地走进自家屋子。
“丢儿,你跟爹说,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?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?你什么时候把那个苟老二惹了?”侍老转儿一进屋,就担心地问。“爹,人都散了吗?”侍在端轻声问道,鼻音有些重。侍老转儿点了点头,看儿子挺难过,也不再说什么,搬了两个凳子,爷俩坐到一块儿,侍在端向他讲了发生在苟大伟和二杏身上的往事。
“这个混蛋,真应该切了他!”侍老转儿听完儿子的讲述,一拍大腿,吹胡子瞪眼睛的开骂:“你也真够老实的,怎么就不废了他!在你的地盘上对杏儿下手,那个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!”
“爹,你以为我不想切了他?尤其是三路,更想切了他!可他的行为虽然可恶,还没到违法的地步。在市里截二杏那回,也是因为他们几个从厂子里往外拿东西,不是因为打群架!”侍在端开始给他老子普及法律知识,侍老转儿倒也虚心,一边听还一边问。
这房子只是象征性地扫扫,应应年节儿。看看时候也不早了,侍在端跑到郑元武那里,说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儿,并恳请他关照老郑一家。郑元武答应着,说自己兄弟一定得帮衬,大侄子的话更是放到了心里。侍老转儿一看郑元武对自家儿子这么尊敬,乐在心头,喜上眉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