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要和这神使混在一起?”进了房间孟扶摇迫不及待问长孙无极。
“你不希望有个障眼法吗?”长孙无极笑着摸摸她头发,“刚才那情况,与其大闹一场,不如先拉好关系,由她掩护你去神殿,神殿各部在外的使者互不统属,没那么容易发现的。”
“如果发觉,也是一场麻烦吧?”孟扶摇沉吟,“只怕不可能瞒到底呢。”
“早也是打,迟也是打,用完了再打岂不更上算?”长孙狐狸笑。
“如果能把人家芳心拐得归属于你,那连打也不用打了,更上算。”孟扶摇也笑。
“啊?有吗?”某人装傻。
孟扶摇不说话了,再说下去某人会以为她吃醋的。
可惜她不说话某人还是自动理解为她吃醋,眼眸越发流光溢彩,笑吟吟道:“嗯……我好像嗅见了某些酸酸的气味……”
孟扶摇哈哈一笑,道:“那是,九尾在放屁。”
九尾哀怨的望天——啊啊啊多少兽为了等我胜过兰麝之香的屁整日整夜不睡,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酸溜溜的醋……
“说真的,我是不明白,穹苍神殿那些冰冷的神,不是应该很高贵矜持吗?怎么一个个都和没见过男人的花痴一样。”孟扶摇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,叽叽咕咕的和长孙无极咬耳朵。
长孙无极含笑瞟了她一眼,问:“我可以理解为你只是好奇吗?”
“是的。”孟扶摇大言不惭的答。
长孙无极笑笑,捏捏她鼻子:“长青神殿你知道的,允许通婚,不过神殿中人你也看见了,被惯出了眼高于顶的毛病,和百姓平民通婚是不可能的,那么在神殿之内,选择余地就很小了。”
“是哦。”孟扶摇恍然大悟,“拓跋明珠听声音还很年轻,已经可以作为神使独当一面全国巡察,在神殿地位一定也不低,那么要想在神殿内找到年龄相近地位相仿各方面条件也不错的男子,还真不是容易事。”
她瞄瞄长孙无极,就算易容得姿色平平,偏偏天生的好气质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,这人就是青衣小帽也能穿出绝世风姿,难怪那冷漠自大的拓跋明珠,一见他就成了拓跋神珠。
“出去逛逛吧。”长孙无极拉她,“多了解点穹苍这个国家,对你有好处。”
孟扶摇嗯了一声,心中恍惚的想,从太渊到穹苍,历经七国,虽然很多日子有他相伴,但大多是无心游玩一路奔前,两人真正正正悠闲逛街的机会很少,而以后……以后也许就没了。
这么一想眼神便黯了黯,却又立即振作起精神,经过璇玑身世之谜,知道了自己和长孙无极当年恩怨纠缠已久,有些事她便也想通了,既然长孙无极和她一般坚持,根本不是她试图拔离他便可以放弃,那么便由得他活在当下,既然自己一心要走注定要对不起他,那么就尽量多给他留点美好的回忆,那么当她离开后他慢慢回想时,不至于被太多的悲伤和缺憾包围。
她低着头,想自己心事,长孙无极静静看她,突然将她揽在自己怀里,轻轻道:“扶摇……我……”
孟扶摇在他怀里嗯了一声,等他的下半句,长孙无极却久久没有说话,孟扶摇抵着他胸膛,疑惑的抬起头,一抬眼却看见长孙无极眼神一片深黑,如海面之上星光全灭。
“没什么。”长孙无极理理她被弄乱的发,对她明明朗朗一笑,牵她出门去。
扶摇。
我要如何跟你说……
我害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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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在压马路。
不过后面还跟着一大串。
帝非天大爷和三只兽。
大爷不屑于死缠烂打,却也不愿意放他们二人世界,内心里还有点想偷学长孙无极如何取悦孟扶摇经验的意思,孟扶摇也无所谓,就当多带一头兽——禽兽。
穹苍的集市,和其他国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,只是每隔一段路,必有一个神龛,过路人挎了篮子驱了车经过,必得停下拜一拜,于是满街的人都是走走停停。
孟扶摇失笑:“累不累啊。”
“这有什么。”长孙无极道,“每户人家中也有神龛的,吃饭睡觉之前都得拜一拜,一天中很多时辰都浪费在这上面。”
“那会不会妓女卖身卖到一半,也会奔到神龛前烧几柱香拜一拜?”
长孙无极瞟孟扶摇一眼,慢吞吞答:“妓女们啊……据说每逢敬神日,不得接客,大祭小祭,不得接客,大斋小斋,不得接客,各部殿主寿辰,不得接客……”
孟扶摇呆滞:“那请问她们一个月有几天可以做生意?”
“一般算下来,五天。”
孟扶摇继续呆滞:“那岂不是要喝风?”
“所以穹苍的妓女都是兼职。”
孟扶摇:“……”
忽见有人拜了起身,砰的一声互撞了头,却并不吵闹,各自道一声:“天神保佑。”十分和气的走开。
“啊,虽然刚才看起来有点变态,现在看来民风还是纯扑的,要得!”孟扶摇赞。
“那不过是因为,在神龛之前不得有口角之争罢了。”长孙无极淡淡道,“违者枷号三日,终生全家不得入教,你不信,跟着去瞧瞧,保准转过一条街,那两人在打架。”
孟扶摇默然,一直跟过来的帝大爷却不信邪,当真跟过去,半晌脸色古怪的回来。
孟扶摇笑吟吟看他,帝非天大爷仰天长叹:“打死人了……”
孟扶摇:“……”
打死了人,地方上的衙役来问案。
“谁先动手的?”
“以天人的旨意发誓。”一个胖子虔诚的道,“王家老二先动了手。”
“以天人的旨意发誓。”抱孩子的大嫂双手一合,“李老三先骂人的!”
孟扶摇看向长孙无极,长孙无极轻轻凑过来,孟扶摇以为他要解释这句前缀是个什么意思,结果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低道:“以天人的旨意发誓:我长孙无极绝对忠于孟女王。”
孟扶摇抽抽嘴角,用自己的靴跟伺候了长孙无极的靴面……
“喂!你!”神教徒打扮的公人问她,“看见什么没有?”
“以天人的旨意发誓。”孟扶摇正色答,“一切都是浮云。”
不想再呆在人群里听没完没了的“以天人的旨意发誓”,孟扶摇拖着长孙无极继续走,走了一阵看见某处人流甚多,孟扶摇是个好热闹的,立刻颠颠的挤了去,
好不容易挤过去却是看见一方衙门样的门脸,许多人跪着,向着里面不住磕头,磕头也没什么稀奇,关键是磕得花样五花八门,有的跪在碎石上,有的头顶香烟,有的赤身俯伏,有的以香头自烧身体,满地里飘着血腥气和焦糊的肉味。
孟扶摇瞠目结舌:“这是在干毛?”
长孙无极过去问了问,回来道:“神殿每年选拔民间子弟入殿的时节到了,这是在表忠诚。”
“有用吗?”孟扶摇愕然,“难道神殿是以这样的方式选拔子弟?”
“自然不是。”长孙无极淡淡道,“只是百姓希望用这种方式打动负责选拔的官员而已。”
“那么为什么不阻止?”孟扶摇皱眉看着那将自己烧成一片焦糊的年轻男子,明明痛得全身发抖,却连一句呻吟都咬牙不敢发出。
“为什么要阻止?”长孙无极转头看她,“你不觉得,作为上位者,愚忠百姓,不是更容易管理吗?”
狂热的宗教信徒……孟扶摇抖了抖,突然想起欧洲中世纪将异教徒刺穿游行的卫道者,十字军东征、政教合一的塔利班、人体炸弹、火刑架、极端宗教的召唤下发动各种自杀性暴力袭击的恐怖分子,前世里世界各地永无止休的宗教斗争,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可怕的国家。
如果……和这样一个国家为敌……
孟扶摇心里泛起凉意,突然听见身侧有人大声哭叫,声音尖利,却是孩童声气,转头一看,一个妇人正拖着自己的孩子往铺了嶙峋碎石的地面上跪,那孩子不过十岁左右,畏慎疼痛,挣扎哭闹不休,被那妇人死命捺着,一点点的拖过去,那孩子膝头上立时绽开点点红痕,哭声更加上冲云霄。
满街漠然,视若不见,还有人由衷赞叹:“大娘好志气!”
孟扶摇忍不住,伸手拉开那孩子,道:“这位大娘你也太狠心,这么小的孩子……”
一句话没说话,满地男男女女齐齐窜起,人头连同砖头一起呼啸撞来,手中那孩子霍然掉转头,一口唾沫呸到了孟扶摇衣角,骂:“滚你蛋的,要你多管闲事!”
孟扶摇崩溃……这都什么人啊……
身子突然被人一扯,长孙无极已经将她拽出去,孟扶摇飘出去时顺手将眉毛已经竖起来的帝非天大爷也拽走,呼啦一声逃之夭夭——不逃能怎么办?和一群不会武功的百姓干架?
转过一个街角,在人群中挤啊挤,渐渐的别说百姓,连帝非天那一串都不见了,孟扶摇呼出一口长气,拍拍胸口庆幸:“好险。”
堂堂大宛女帝,腥风血雨惊涛骇浪中闯过来的孟扶摇,被一群操着木棒砖头的百姓追得鸡飞狗跳,大呼惊险……
吐出一口长气才发觉,眼前似乎是个十分僻静的街角,四面没有行人,而自己靠在一道墙角,长孙无极两手一撑,正将她困在中间。
他身高对她具有绝对战略优势,俯下的脸近在方寸之间,伸长的手臂围拢,拢出一小方狭窄的三角地带,而她就牢牢在三角之中,他的地盘,中心所在。
淡淡异香氤氲,因这般俯视靠近的姿势而越发沁心,长孙无极的眼神流光荡漾,笑意温柔。
那一方视角里,北方夏季凉爽的风掠起她的发,少女迎上的眼神乌黑灵动,如一泊碧水。
香气逼近,此刻温存。
却有不和谐异声破坏此刻无声旖旎。
“奸夫淫妇!奸夫淫妇!”
长孙无极肩膀上金刚大爷,偏头古怪的打量这两只半晌,终于确定,这两个是要干老主人经常干的事!
“奸夫淫妇!”金刚飞不走,黄毛如烟竖起,黄黄绿绿的小眼珠转得飞快,“阿欧欧!小乖乖!阿欧欧,情哥哥!”
长孙无极霍然伸手,一把抓住那鸟,抽出一方巾帕,三绕两绕捆住鸟嘴,顺手往旁边一棵小树上一挂。
金刚大爷叫破天机坏人好事破坏气氛,被罚在枯树之上呜呜挣扎……
孟扶摇仰头,定定看他半晌,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长孙无极挑起眉毛,觉得这女人和金刚一样,真是煞风景之极,孟扶摇却越笑越开心,尊贵优雅的长孙无极衬着背后那坨花花绿绿,实在太天雷了……
“你要一直笑下去,浪费我们难得单独在一起的宝贵时光吗?”新任无极皇帝陛下挑着眉毛,看那女子笑不可抑,身姿在风中摇摆成清丽而又娇艳的荷,突然笑了笑,随即,俯下脸,用自己的唇,压在那朵莲花般的唇瓣上。
“唔……”笑得正欢的孟扶摇,被他难得的强硬姿态惊了惊。
唇间滋味柔软,香与和热烈接踵而来,含蓄优雅的长孙无极,这一刻的吻炽烈直接,叩齿缠舌,攻城掠地,在久违的她的甜美和温暖中,无尽徜徉。
一吻,吻去那些久别的思念,灼心的担忧。
一吻,吻去那些漫长的牵挂,难眠的辗转。
一吻,吻走她眉间的忧悒,笑容也驱不走的离别的凄清。
一吻,吻走自己内心里的阴霾,那些久久盘桓在心头,一直试图避免却又知道无法避免的命运。
如果我们最终要离别,请让我此刻沉睡在你的海洋,三万里长空碧蓝如洗,这一刻你的天地便是我的全部。
身下的女子气喘吁吁,薄如蝉翼的面具之下隐约可以看见雪色肌肤腻上了一抹脂红,素日里明亮迫人的眼神也开始渐渐柔软,漾出春水一般旖旎的柔光,柔光过后,却又渐渐蔓延开一股疼痛的黑暗,长孙无极立即放开她,低低叹息一声,犹自留恋的在她唇上轻轻一啄。
孟扶摇按住心口,等待那一波疼痛过去,“锁情”已经好久没有发作,聚少离多,惊风密雨,她几乎没有动情的时刻和机会,不想在这穹苍地界上,这熟悉的疼痛被再次唤醒。
迎上长孙无极关心自责的眼神,她笑笑,示意无事。
便这样也好。
她命中注定,于这五洲是过客,便如这“锁情”,冥冥中要她沾染这古怪的毒,来告诉她——沉溺,不过将来多加一份戕心的痛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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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那座“神仙洞府”,正是晚饭时分,分坛坛主已经在月洞门那里守候,十分巴结的告诉长孙无极晚膳已备,耗费了太多体力的孟扶摇摸着肚皮就往里奔,大呼:“饿死了饿死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在厅堂门前戛然而止,一脚前一脚后愣那里不动了。
长孙无极在她身后张了张,皱了皱眉。
帝非天斜眼看了看,笑了笑。
半晌孟扶摇收回脚,回身,看看长孙无极,贼贼一笑,只是那笑容有点,点不是味儿。
厅堂里却有人发话了。
“你是什么东西?在神使驻驾之地大呼小叫?”
浅金衣裳的女子,立于厅中,正以精心准备过的姿态缓缓回首,她的没有式样的金袍已经换成浅金色的长裙,裁剪得极富女性曲线之美,身材原本有些单薄,却也给这剪裁技术高超的裙子衬托得凸凹有致,纤薄中透出几分妖娆,反倒多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韵致。
脸上的面罩也去了,素着一张白净的脸,这脸也是略有缺陷的,眉目虽清秀,却有三分病容,只是她似是极善化妆,很懂得将自己的缺陷遮掩将优点突出,一点胭脂,半颊薄粉,顿时妆点出秀丽鲜活的眉目,原本那容颜如画上山水,失之于僵硬呆板,如今却光影潋滟,看山便是山,看水便是水了。
四面高悬的明珠射过来,万字织花锦毯上的女子便有些活色生香,偏偏姿态又轻弱,没来由的惹人爱怜。
孟扶摇望天,想着白天两船擦撞时此妞从船舱出来,一步一踏便将大船踏平的彪悍,对照此刻的娇花照水,实在觉得人生真抽象啊真抽象。
她在这里傻傻的发呆,人家却不乐意了,这哪来的傻小子,挡在门槛这里,遮住了她精心准备,欲待向那人展示的风采!
“还不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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