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扶摇看着她,笑意妩媚,想着第一次遇见她时,居然还感觉她谦和真诚,颇有好感,真是看走了眼,这个女人布局深远双线阴谋,草蛇灰线伏延千里,有耐心有手段,引诱发芜的同时犹自不忘要了她性命,巫术通神的同时还精擅心理,硬生生将自身无比强大身周还强人环绕的她整治得险些丢掉性命,确确实实是她纵横五洲大陆以来遇见的最强女人。
要不是那一次她心贪,想着收服她,却又低估了她的意志力,她孟扶摇就真输了。
裴缓和她比起来只有脆弱的骄傲,璇玑皇后和她比起来只有放肆的戾气,最富心机的凤净梵和她比起来,不过是善于伪装的小聪明而已。
只是,她似乎有合并三族的霸业野心,但是合并三族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,她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,却是孟扶摇暂时还没搞明白的事。
不过也不用搞明白了,杀了她一切干净。
孟扶摇微笑着,伸了个懒腰,道:“哎呀,说这么多话好累,要不是为了让我的宠们在你周围下点东西,我用得着忍着恶心和你说这么久?天知道你声音有多难听。”
“要不是为了做点事,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么久。”非烟淡淡道,“和我声音不男不女比起来,你这个整天活得不男不女的,才叫恶心。”
孟扶摇偏头看她,嗤笑,“你能搞什么幺蛾子?论巫术,今天已经不是罗刹月夜,你已经动不了我,论武功,一你差得远。”
非烟只是微笑着,缓缓伸出手。
她掌心,一颗牙齿像一颗珍珠般,滴溜溜滚动。
而她右手,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一团青蓝色的火焰。
孟扶摇怔了怔,脸色大变,回头看战北野,战北野阒然一惊,立即去看自己腰间,那小小锦囊却已不见。
“你还是来迟一步。”非烟笑得妩媚,“我想要的,早已在手中,刚才不过是为了提炼我的真火而已。”
“我用最纯料的巫神之火,来伺候你的牙齿。”非烟笑,“这是我为你整整准备十年的圣火,对于拥有强大死灵术的巫师来说,一颗曾经关联于心的牙齿比起血肉指甲和头发都更有效用,真正的杀人利器。”
她手中的火焰凝而不灭,内芯青蓝,渐渐外圈晕染上一层诡异的红,红外面又是一层黄,黄外面翻出一层紫……层层分明,诡异妖艳。
战北野怒吼一声,扑过来。
却已经来不及。
火焰一弹,瞬间落入牙齿之上,爆出的火花,却是黑色的,粘腻的,像是泥潭里的泥浆沼泽里的腐水,散发出阴沉的死气。
孟扶摇立即无声无息倒下去。
像一只木偶,一根断草,一支被瞬间砍断的蜡烛,无声无息的倒下去。
战北野回身扑过去,抱起孟扶摇,身后响起非烟非男非女的奇异笑声。
“她还没死……不过,很快就会死得血肉片片掉落,骨节寸寸碎裂,头发迅速苍白……最丑最痛苦的死去,大瀚帝君,你想看着你心爱的女子,由绝世佳人瞬间青丝成雪,在哀号和惨叫声中挣扎三日三夜,像你刚才在水镜中看见的那一幕一般,惨烈至极的死么?”
战北野霍然回首,盯着她的眼神像一头狼王盯住了自己的仇人,带血的、凶狠的、阴鸷的、杀气腾腾的。
非烟却对这个寻常人看了脚软的眼神视若无睹,只淡淡的拂袖,擎着那七彩分明的妖火,轻轻道:“想她好点的死——下令撤军,然后,你自尽。”
她平平静静,甚至有几分体贴的道:“说实话,我觉得后一个要求根本没有提的必要,因为你一定会自尽的。”
战北野盯着她,血红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,他不再看非烟,只转头轻轻抚摸不住抽搐的孟扶摇,修长的手指温柔的从她的发,移到额头,移到鼻,移到唇……”
他的手指在孟扶摇唇上停了几秒,身子微倾,似乎想那般俯下身,予她最后轻轻一吻。
非烟冷笑看着,手心中火焰七彩绚烂,映得她本就轮廓较深的眉目,幽深阴诡。
战北野身子已经倾了下去。
却突然停住。
停在孟扶摇颊前,离她红唇一寸之距。
不过相隔一寸的距离,只要稍稍一俯便可触及梦寐以求的柔软和芳甜。
“要亲热赶紧。”非烟专心的操控着火焰,“再过一会,她的红唇就会变成黑唇,你会兴致大失的。”
战北野却已经那样停住,不动,半晌,似乎轻轻叹息一声,随即慢慢移开。
他移开身体,抱着孟扶摇,仰首,眼神幽深,似乎想要在已经被掀了顶的长空之上,看出某些关于命运和情感的预言来。
随即他抱着孟扶摇站起身,缓缓拔出了身后的长剑。
长剑赤红,剑柄镶嵌硕大的鸽血宝石,剑锋凛冽明若秋水。
“我握剑时,中指指腹按着的是苍龙的血晶石双眼,那是无上尊贵的剑神之目,整个天煞皇族,只有我能按在那个位置,现在我将剑交给你,我允许你,触碰天煞皇族最为神圣的剑神之目,以及……我的一切。”
我的一切。
你若空茫。
交出去的剑,交出去的心,交出去的手,交出去的,这一生的一切。
是一身泼出去的血,一样的收不回。
战北野掣剑,横在颈前,一泊秋水华光耀动,映得他眼神黝黑乌亮。
非烟露出笑意。
随即她突然皱眉。
与此同时。
欲待自刎的长剑突然横拉,“唧”的一声曳出摇光万千,一道惊虹般跨越灰暗浮尘的小屋,瞬间逼向非烟!
非烟急退。
身后是墙。
墙厚突然射入一截剑锋,青光闪烁,剑上犹自滴血。
非烟刹那间抓过还没反应过来的达娅,往剑上一送!
“啊——”
忠心耿耿的侍女什么都没明白便已做了枉死的挡箭牌。
却有人黑鹰一般平平翻起,在那墙后长剑刚刚伸入的那一刻,一抬手抓住半空中长剑,闪电般一送!
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一刻的速度巅峰!
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样的雷霆一剑之下来得及施展任何动作!
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已经突破“破九霄”的孟扶摇和云痕联手下自救!
刚刚舒一口气的非烟,只看得见七彩妖光那般一闪,像是蜡烛的火在风中一摇,随即被一股深红的雾气所笼罩,那雾气是粘腻的,沉重的,微腥的,刹那间便将七彩之光笼罩,压灭。
永远的,灭了。
非烟倒在地下,倒在自己血泊中,一双渐渐蒙上死色的眼,并不看致她于死的孟扶摇,却艰难的转向战北野。
她死死的盯着他,用刚才战北野盯着她一样的眼神。
战北野也一样若无其事的负手看着她,眼神讥诮,沉声道:“你以为朕真的想不到你打的什么主意?你以为朕真的大意到会将扶摇之物带到你面前?你以为锦囊中的东西没有人看见过没有人知道,朕就会疏忽得以为不会有人打它主意?”
你以为——经过当初失踪之事,我当真会对扶摇的安危,一而再再而三的粗心疏忽?
你以为——我会将她的东西随随便便带着?
在她出事后,我遍读所有巫术传说,既然我知道牙齿是死灵术的重要引子,我又怎么会再给你任何机会?
她的那颗断牙,是在我身上,但是在哪里,你永远猜不着,也不配猜。
你这样的人,再聪明,能猜得到那颗牙,却不明白真正的爱恋,是怎样的时时在意,步步小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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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扶摇只平静的站在非烟尸体之前,脸色微微发红。
死战北野,真会做戏,刚才她装死那一阵,他好像真的就打算吻下去了1
要不是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掐他一把,估计又要被偷香。
只是……那一刻,她在他怀中,“天通”之能流转,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沉郁和疼痛,仿佛……仿佛她真的死了一样。
被那样的心境感染,她竟然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。
而战北野拔剑“自刎”的那一刻,她竟然也突然觉得,他好像那一刻心中真的转过一些很厉烈的念头。
这让她不安,所以在云痕出剑后,立即出手。
总算……把这个蛊惑深沉的女人解决了。
她一进门,战北野便对她做了暗示,这是两人配合最默契的一次,孟扶摇轻轻的笑起来,想,两个见面就吵架的,难得合作成功,真应该庆贺一下。
她收剑,道:“我去圣宫看看有什么幺蛾子。”
战北野立即道:“你眼睛不好用,看什么看,我去。”
孟扶摇立即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说我半瞎:哼,我眼瞎心明!”
战北野皱眉:“别任性!”
孟扶摇:“你才任性!”
战北野:“!!!”
孟扶摇:“!!!”
半晌孟扶摇一脚踢飞剩下的半堵墙,怒气冲冲奔了出去。
她刚才错了!
她和这石头似地战皇帝,根本没可能默契合作!
孟扶摇跨进圣宫高塔时,怔了一怔。
她看见了老熟人。
帐幕后青袍白带的男子,衣袂飘举,竟然是当初大鲧古墓中密室后惊鸿一瞥的男子。
他容颜依旧,垂目微笑,眉梢眼角神光流动,那感觉,好像马上就要醒来。
而金刚,正伏在他胸前,从他面前的盘子里,啄了一点红色的东西,往他嘴里喂。
如果非烟能在这高塔之上多呆一刻,如果她此刻在这里,她便能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巫神将醒。
他临龟息之前对族中最有灵机的后代留下的召唤是:我身未死,我灵在金。
当年一场大战,最后一刻他被逼对自己封印,为了预防万一,巫神将一部分灵魂封在了金刚身上。
继承他一部分灵魂的金刚,从此污言秽语、好战喜斗、成为一只放荡不羁整天做“爷”的不老不死的鹦鹉。
它真的是非烟的“爷”。
只可惜它继承的是灵魂一角,不知道来龙去脉,只承担着唤醒的任务,祭血之体的心头血,加上它的血,足可唤醒巫神,根本不像非烟想象的那样,所谓心头血取偏,需要再杀孟扶摇。
当年随着巫神之死,散失的一部分重要的巫术典籍,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返魂大术,非烟巫术顶级,却缺少了这个重要的指导,最终机会在眼前,也白白错过。
如果她知道,只需要呆在高塔,成功便唾手可得,大抵便是只剩灵魂,也要捶胸顿足吐血三升。
然而这就是命运,只差那一刻,那一分,相隔的便是生死天涯。
现在上塔的不是非烟,是孟扶摇。
她就算什么也不知道,也知道那家伙看起来要醒了,一醒肯定有麻烦事,一伸手抓住金刚,抬手就打翻了盛着自己鲜血的盆子。
巫神脸上即将苏醒的神采光芒,渐渐淡了下去,孟扶摇拍拍手,将金刚捆捆扎扎,扔给一旁呲牙冷笑等待的元宝大人,道:“交给你了,负责调教之,坚决要把这爷给调教成新时代美艳御姐!”
元宝大人淫笑着,拖着捆金刚的绳子走了,一路上犹自传来金刚的惨叫:“爷不做兔子——爷不做兔子”
扶风塔尔大光明十年五月三十,神空圣女非烟死,大晟圣宫被孟扶摇一把火烧个干净,巫神连同塔尔族散失的顶级巫术从此永无寻回之期,孟扶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——很好,那些害人的东西,越少越好。
失去神空圣女的塔尔,再也无能在联军之下苟延残喘,余下的问题,只是将来扶风到底是一族还是两族而已。
雅兰珠的家人一直困在天晟行宫,孟扶摇解救出来,顺手把送还人家亲人的任务塞给战北野,她自己屁股一转,再次溜了。
自蛟城再度出港,扬帆向前,却再不是当初茫茫大海没有目的的漂移,直奔罗刹之北,惊涛骇浪杀机无限的,穹苍海谷,绝域。
海面上的长风猎猎吹起扶栏而立的女子黑发,招展如旗。
她目光闪亮而眼神牵念,眼神牵念而内心坚毅。
我去也。
你们……都要好好的。
无极国。
皇宫正殿弘光殿。
殿中灯火幽幽,明黄万字纹弹墨锦毯落足无声,黄纱灯罩下光线柔和温润,映得室中诸般事物温软韵致却不如那灯下人风姿皎皎如玉。
他静静看着掌中一封密报,久久不语,神色明明没有任何变化,但跪在殿下的灰衣人却绷紧了身体,将头俯得更低。
陛下……不太开心。
半晌,男子轻轻将密报合拢,叹息一声,挥手示意他下去。
男子如释重负,躬身退出。
留下长孙无极茕茕向影,对着这未央天,琉璃火。
他目光流转,似一段脉脉横波,波光里倒映那人决然而去头也不回的身影。
良久,他低低道:
“扶摇……”
“我就知道你会忘记当初对我的承诺。”
轻轻叹息一声,如玉手指托上下巴,一个淡淡沉思的姿势,月光下剪影鲜明,心事也如此鲜明。
“不过没关系……”
“我总和你一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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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恨恩怨,回归执念,终极拼搏,花落谁家……尽在穹苍。
下卷:穹苍长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