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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案 荒山干尸 · 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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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是生而自由的,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。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,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。

——让-雅克·卢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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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个苏小岭,完全不会追女孩啊!”大宝叫道。

没有从苏小岭身上问出点什么来,大家都不太甘心。一大早,大宝和林涛正在翻看对苏小岭的询问笔录。

“你怎么就看出来他不会追女孩了?”林涛诚恳地问道。

“这不明摆着的吗?”大宝瞥了一眼林涛,转眼神秘一笑,说,“我说呢,你也没谈过恋爱,你也不会追女孩对不对?”

林涛涨红了脸,看了一眼陈诗羽,说:“你扯什么呢!我就问你他怎么就不会追女孩了?”

陈诗羽趴在桌子上低头在看书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
“你看啊,要追一个女孩吧,你至少得搞清楚她喜欢什么东西,喜欢做什么事情,喜欢和哪些人打交道。对吧?这是最基本的吧?”大宝顺利地被林涛岔开了话题,“可是这个苏小岭,对罗雪琴的事情可以说一问三不知啊!这不傻吗?”

“是啊。”林涛顿时垂头丧气地说,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罗雪琴能和杜洲案有关系,罗雪琴失踪了;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斗杨和罗雪琴有关系,方斗杨死了;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苏小岭和方斗杨有关系,苏小岭一问三不知。你说我们这是太背了呢,还是太背了?”

“不管怎么说,这个苏小岭确实是导致方斗杨死亡的人。”我说,“说明方斗杨的死亡是一个意外事件,和罗雪琴、杜洲都没有关系。这是不争的事实。”

“是啊!案发的时候,就害怕是一个连环杀人案。”大宝说,“结果证实了是巧合吧,又有些不甘心。”

“我现在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,或者是一个简单的事件,只是我们没有想通其中的关系。”我看着天花板说,“不过,随着时间的推移,好像又不像那么简单了。”

“助力车在找吗?”林涛像是想起了什么,转头问陈诗羽,“喂,小羽毛,看起书来就没魂儿了。”

陈诗羽惊道:“啊?哦!按照罗雪琴同学的描述,交警部门找到了助力车的售卖商家,拍了照片,现在发动全市派出所、交警队、路面巡逻民警和联防队员都在找。找到了会通知我们的。”

“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条捷径了。”林涛叹道。

“还有,”陈诗羽说,“酒店的员工基本都排查一遍了,没有什么人存在嫌疑。首先,具备伪装手机号的技术能力的,就没两个人。”

“预料之中。”我说,“但不是酒店的人,如何能自如地拆装摄像头?经常可以独自进入酒店房间的不是酒店员工的人,也得找。”

陈诗羽点点头,说:“嗯!这个工作也在开展。”

“可是,他究竟把人都藏哪里去了呢?”我纳闷道,“他的意图又是什么呢?”

丁零零……

指令电话再一次响起。

“我去!”林涛说,“最近有人乌鸦嘴吗?”

我拿起电话,静静地听着指挥中心叙述完简要案情,冷冷地对大家说:“出发吧,有案件。不过,韩亮去哪儿了?”

“哇!出勘现场,不长痔疮。我来打。”大宝拿起了手机,拨通了电话,过了一会儿,茫然地说,“挂了我的电话,这小子是不是昨晚去干坏事了?”

“事不宜迟。”我拎起勘察箱,说,“边走边打,在车库等他。”

我们一行几个人匆匆地往车库门口走去,远远地就看见韩亮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在站着说话。

“工作单位您就别来啦,我一个早上没吃饭算啥啊。”韩亮挠着后脑勺尴尬地说。

“你爸说过的,你年纪轻轻,早饭必须得吃。”女人递给韩亮一个精致的保温桶。

“我买个煎饼就行。”韩亮说,“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?”

“路边摊哪儿能吃?不卫生。”女人伸手把韩亮衣摆的灰尘掸掉,装作若无其事地说,“你刚才在看的那个旧手机,是你妈留下来的吧?”

韩亮没吱声,转头不和女人对视,却看见了正在向他们走去的我们。

“你爸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。”女人说,“该忘掉就要忘掉,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。来当警察,也是因为你看不开,对吧。”

“不说了,你快回去吧,我要出现场。”韩亮揽着女人的肩膀,往前推了推。

“一说到这个话题你就回避。”女人重新站直身子,说,“你说你,家里这么大产业你不好好继承,考来公安厅当一个专职驾驶员,你这不是在浪费青春吗?”

“人各有志!”韩亮有点不耐烦,“而且我也参与办案,不是专职驾驶员。好了,好了,我真的有事了,你快回去吧!”

女人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,侧脸看了看我们,知道韩亮没有撒谎,说:“亮,赶紧调整好心态,别再陷在过去的阴影里了,你爸爸等着你重振精神,帮助他呢!”

“好了,好了,说过多少遍了,我帮不了他,也不想帮他。”韩亮推着女人的肩膀,把她推到了一辆宾利前,帮她拉开车门。

女人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,坐进了车里,黑色的宾利绝尘而去。

“嚯,豪车啊。”大宝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去的轿车。

韩亮有些尴尬,连忙说道:“怎么了?又有现场?”

“还以为你要迟到呢,吓一跳。”我把箱子放进勘查车的后备厢,说,“赶紧吧,林山风景区派出所。”

“好远啊,又是三百多公里,好在我昨晚睡得好。”韩亮说。

“欸,你说说看,刚才那个宾利女,是谁啊?”大宝一脸坏笑地说。

“那是我妈。”韩亮发动勘查车,目不斜视地说。

“你就别扯了,刚才的对话内容我都听见了好不好。”大宝不依不饶。

“我后妈!”韩亮瞪了大宝一眼。

“啊,怪年轻啊。而且对你也真是无微不至。除了年龄,和亲妈差不多了。”大宝吐了吐舌头,说,“她刚才说什么阴影不阴影的,咋回事啊?”

韩亮表情有些不自然,没有答话。

“别人家的私事,你就爱掺和是吧?”我一巴掌打在大宝的后脑勺上,帮韩亮解围。

“小羽毛是一级心理咨询师,你找小羽毛咨询咨询,林涛都能找她咨询,你肯定也行。”大宝嬉皮笑脸地说道。

小羽毛怔了一怔,正要开口。我正色道:“好了,我现在说一说案件的基本情况,别扯别的没用的了。”

韩亮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一些。

我说:“两个来自南江市的驴友,到我们的林山风景区探险,今天早晨六点,他们起来以后,往没有开发的深山里步行的时候,发现在一片树林之内的山洞里,有一具尸骨。于是报警了。”

停了几秒,大宝叫道:“这就……没了?”

“目前掌握的就是这些情况。”我说。

“这算什么简要案情啊。”大宝说,“一具尸骨就要我们省厅去?而且还不一定是命案。”

“这话说的。”陈诗羽反驳道,“谁的命不是命啊。”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大宝解释道,“全省每年一万具非正常死亡尸体呢,跑得过来吗?”

“一点也不敏锐。”我说,“现在南江市正在开大会,周围省份都有安保任务。这时候出现了死因不明、存在疑点的现场,我们肯定要第一时间支援的。”

“啊,是这个原因。”大宝点了点头,说,“说不定我们在路上的时候,情况就已经搞清楚了呢。”

清早,大家都没有睡意,所以大家也不像平常一样,一上车就东倒西歪地呼呼大睡。但是因为刚才大宝尴尬的质问,让整车人都有些不太自然。一路上,大家都在各自想着心事,直到勘查车和当地警方的引路车会合,都没有谁打破车里的沉默。

下高速后,我们跟着引路车一路颠簸,越过了风景秀丽的林山,直到林山后方的山野边缘,车子才停了下来。

我跳下车,抬头看了看,说:“没路?”

引路车上跳下来的林山风景区公安局刑警支队曹爽支队长说:“没路!”

“没路,人怎么上去的?”我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,心想这新买的一套休闲装又该废了,铃铛又该责怪我了。

“驴友呗。”曹支队长的刑侦破案任务不是很重,救援任务却不轻,“经常有驴友走这边探险,都是没开发的地方。风景确实是不错,但是容易迷路,容易掉坑里。”

“那会不会是驴友意外身亡?”我说。

“估计也是。”曹支队长笑着说,“不过一上报省厅,指挥中心就直接指令你们了,估计还是开会的原因。”

“风景区的法医还真是不好做。”我崴了一下脚,叫了一声,说。

“所以啊,我们这里的警察,一怕驴友,二怕自杀。”曹支队长说,“基本上平时的警力都用在救援和寻尸上了。”

“这是本职工作,也就不说了。”我费劲地一边走一边说,“不过这没路的深山,我还真是没爬过。”

“不会又是在悬崖底下吧?”大宝费劲地掰开灌木枝,说。

“为什么要加个‘又’字?”我警觉地说。

“不是,就是在一片灌木林里。”曹支队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,说。

“如果在悬崖底下的话,这次就不能再让老秦下去了。”大宝傻呵呵地笑着说,“曹支队你不知道,上次有个现场在悬崖下面,老秦自告奋勇绑着绳子下去,结果我们好几个人都拉不上来他啊!哈哈!”

曹支队长哑然失笑。

我尴尬地说:“那时候胖而已。”

“现在不胖吗?”林涛跟在我的后面补刀。

“哎哟,你看这是什么!”我突然回头,吓唬林涛。

林涛呆了一下,警觉地看看左右。

陈诗羽说:“幼稚。”

艰难地往密林里走了半个多小时,我们终于隐约看见远处围着警戒带,几个警察正在警戒带里忙忙碌碌。

“终于走到了。”大宝搓了搓手,他的手背都被四周灌木划出了浅表皮肤划痕。

“行动不便,不具备交通工具通行的条件,说明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死亡的现场。”我说,“运尸或者运活人的难度都很大,我们拎个勘查箱都这么费劲,更不用说扛个人了。约束、控制到这里来的可能性也不大,说明死者是自己到这里来的。”

“自己来这里,不害怕啊?”林涛看了看周围。即便是艳阳高照,这块地方也显得有些阴森。偶尔传出来的几声动物的叫声,都能让人觉得很是惊悚。

这个季节的天气还算比较凉爽,所以现场也没有看见成群结队的苍蝇。但是从地面上和绿色草地形成强烈反差的颜色来看,那里确实有一个大红色的物件,在草地里格外醒目,显然不符合荒山野岭的这个地理环境。那是一个大红色的背包。

顺着背包的位置往前看去,就到了一座石头山的山脚下了,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洞,有警察进出于山洞。看来,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山洞里。

我们在警戒带之外,穿戴好现场勘查装备,越过了警戒带,走到了大红色的背包前。

“尸体在里面?”我指了指山脚下的山洞。

曹支队点点头,说:“现在刚刚把通道打开到山洞里,尸体和随身物品还没有开始看。”

“这个地面,有条件吗?”林涛蹲在地上,说。

“条件不好。”曹支队说,“但毕竟是泥土地面,我们还是用石膏提取了几个残缺的立体足迹。除了报案人的,还有几枚足迹。现在还不清楚有没有比对的价值,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有两个人的足迹。”

“两个人?”我说,“这深山老林的,一般没人来,既然有两个人,那么这个案子就有疑点了。”

曹支队点了点头。

“除了这个大包,就没啥随身物品了吗?”大宝说,“包有没有被翻动过?”

我蹲在地面上,看了看背包的锁扣。这是个背包客们喜欢选择的双肩包,包的锁扣带有密码。虽然是那种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锁扣,但是它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包并没有被别人打开过。

我摇了摇头,对林涛说:“既然通道已经打开了,我们直接干活吧。我去山洞里看看尸体,你和小羽毛清点一下包里的物品。”

林涛看了看漆黑的山洞,咽了口唾沫,庆幸地点了点头。

我和大宝一起走进了山洞。山洞不是很深,所以也不至于一点光线都没有,但是想看清楚山洞里的情况,还是需要借助勘查光源的帮助。

山洞的一角,蜷缩着一具尸体,看不清脸,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男式冲锋衣和运动裤。看起来,这是一具男尸。

我走到尸体的旁边,把尸体翻了过来,地面上有很多蚂蚁。但是还好,并没有我害怕的甲虫之类的昆虫。

尸体没有腐败巨人观,也没有白骨化,而是呈现了干尸化的特征。尸体皮下组织干瘪,皮肤紧紧地附在骨骼之上,这就是传说中的“皮包骨”吧。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褐色,但是并没有完全干燥,说明死亡时间并不太长。

我简单看了看死者的衣着,冲锋衣的里面,还有毛线衣,应该是天气比较冷的时候死亡的。结合现在的天气,死者应该是在一两个月之前死亡的。

“干尸?”大宝说,“在这里怎么会形成干尸?一般在沙漠里才比较多见。”

“最近一两个月,这边天气如何?”我问曹支队。

曹支队说:“很干燥,这样下去,要闹旱灾了。一两个月没有下雨。”

“这就对了。”我说,“虽然这里是一个山洞,但是这是一座石头山,而且山洞也是通风的。加上大环境比较干燥,所以死者死亡后,在通风干燥的环境里,水分迅速流失,从而形成了干尸的状态。”

“干尸好啊。”大宝说,“干尸是保存型尸体现象,有什么损伤、窒息的征象,都会被保存下来,有助于我们的观察。”

我点了点头,说:“干尸的尸体比较脆,搬运不当容易造成二次损伤。这里的光线不适合尸检,所以我们要用尸体袋装好,然后请曹支队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民警小心地帮我们把尸体运出去,到殡仪馆检验。”

曹支队点头应允。

我直起身子,在山洞里四处观察。这是一处很平常的山洞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。地面上也不过就是一些泥土和石子,没有其他的异物。但是我们在尸体旁边的地面上,发现了一处黑灰色的痕迹。

我拿出镊子,在黑灰色的痕迹里翻动着。

“这人在山洞里烤火吗?”大宝也看到了这一处疑似燃烧灰烬的痕迹。

我没有吱声,慢慢地翻动着灰烬。

好一会儿,我说:“结合现场发现的两种足迹,这说不定还真是一起命案。”

“真的假的?”曹支队大吃一惊。一般在野外发现尸体,尤其是背包客的尸体,大多是背包客在旅行的时候发生了意外、迷路、寒冷、饥饿或者疾病突发而死亡,命案倒是很少。

“可是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。”曹支队接着说。毕竟发生了命案,对这一支日常主要是执行救援、寻人任务的队伍,是一次严峻的考验。

“这一处灰烬,有疑点。”我说。

“不是烤火吗?”曹支队问。

我摇摇头,说:“烤火,一般都是用树枝什么的助燃物点燃,那么,就会有残留、没有烧尽的助燃物,而且灰烬是纯黑色的。而这一处灰烬,是灰白色的,很小、很轻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这应该是烧纸留下的痕迹。”

“烧纸?”大宝说。

我说:“因为纸燃烧得很快,能够释放的热量也很小,所以不会有人烧纸来取暖。而我们通常所见的烧纸,都是用来祭奠。”

“杀了人,为了弥补愧疚的心情,所以又烧了堆纸?”大宝说。

我点点头说:“这是最大的可能。”

“那就是熟人作案啊。”曹支队松了口气。

“林涛,你们那里有发现吗?”我对着山洞外面喊,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音。

“当然,这儿有身份证哪!”林涛喊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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