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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案 午夜凶铃 · 1

秦明Ctrl+D 收藏本站

“是110吗?”一个稚嫩的声音悄悄地问。

“是的,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?”110接线员的声音。

“我们家闯进来一个蒙面的歹徒,快来救命。”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。

“请问您的具体地址是?”

“超凡婚纱摄影主店。”

“是在城郊滨江大道东头的超凡婚纱摄影吗?”

“是的,快来救命!”稚嫩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调。

“喂……喂……你还在听吗?你认识那个人吗?”110接线员的声音急促,电话那头却沉默不语。

“谁在喊救命?”突然出现了一个粗重的声音,随后便是激烈的打斗声和呼救声,很快,呼救声变成了“哎哟哎哟”的呻吟声。寂静了一会儿,便是“砰砰”的踹门声,紧接着,稚嫩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惨叫,然后电话变成了忙音。

我默默地拿下耳塞,关上电脑,深深地吐了口气。按照专案组的要求,所有专案组成员今晚都要仔细听这段报警录音,希望可以从录音中发现一丝线索。

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我一个人在宾馆房间中把这段录音听了十几遍。关闭电脑后,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,关了灯。这一天太累了,我感到全身酸痛,仿佛无力重新站立起来。灯一关,顿时耳边又有声音萦绕,时而是小孩的声音,那凄惨的呼救声经久不息,时而又变成那无助的呻吟,“哎哟哎哟”声吵得我无法入眠。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,重新坐起靠在床上,打开宾馆的顶灯。

这是悲伤的一天,当我在殡仪馆看到那么多尸体惨不忍睹地排放着的时候,不禁感觉头晕目眩。对死者的同情、对犯罪分子的憎恶不断在我胸口涌动,我没有在意路途劳顿,和大宝一起对命案现场进行了重新勘查,随即又会同雷影市公安局法医,对6具尸体进行了系统解剖,连续工作了整整15个小时。工作结束,我们饥肠辘辘地跑到路边摊儿扒了碗牛肉面后,回到宾馆,按照专案组的要求,默默地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报警录音。

不知道此时隔壁的大宝睡着了没有,我此刻是睡意全无,现场和尸体的惨状在脑海中轮番滚动,刺激着我最敏感的神经。专案组知道刑事技术工作量非常大,所以并没有要求我们参加晚上的专案会,而是要求我们细致工作以后,参与明晚的专案会。

案件的过程要从今天凌晨说起。

今天凌晨1点左右,雷影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突然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,报警电话的内容就是这段报警录音。接警后,110接线员立即通知了离现场最近的派出所。民警风驰电掣般向现场驶去,因为是深夜,所以路上车辆不多,民警5分钟后便赶到了位于新城开发区边缘的案发现场,发现3间门面的卷闸门紧锁,二楼的一间房间开着灯。民警呼喊无应后,紧急用撬棍撬开了卷闸门进入现场。在巡视一楼发现空空如也后,他们上了楼,在楼梯口发现了一名男性倒伏在地上,二楼走廊布满血迹。民警一边迅速拨打120,一边查验二楼开着门的两间卧室,发现这两间卧室内各躺着一个人。虽然这3人的体温仍在,但在120赶来之前,民警确证这3人都已气绝。

鉴于死者死前报警电话中的打斗声,专案组认为犯罪分子不可能跑远,于是立即布下了天罗地网,组织百余名值班民警和武警立即赶赴现场,对周边进行搜索,设置关卡对过往车辆进行查验,盼望可以发现身上黏附大量血迹的犯罪嫌疑人。可惜经过一夜的盘查,并未发现任何嫌疑人。

另一方面,刑事技术部门全员出动,对现场进行了勘验。因为现场到处都是血迹和打斗痕迹,现场勘查工作进行得十分艰难。但是当现场勘查员逐一撬开二楼从外面锁住的其他各个房间后,发现在最东头的房间内,居然还有3具尸体。

我接到指令,是在今晨4点。师父打来电话,简要地介绍了案情,强调了案情的重大程度、恶劣程度,要求我马上到厅里集结。于是我叫上了大宝,随同由梁处长率队的由刑事技术处、刑警总队10余名民警组成的省厅支援组共赴雷影市。

雷影市是距离省城最远的地级市,全程走高速公路,就算超速行驶也至少需要4个多小时。我和大宝在这4个多小时里,都靠在车里呼呼大睡,为接下来的辛苦工作积攒力气,直到上午9点整,我们被驾驶员喊醒,才发现已经到达了案发现场。

案发现场位于很偏远的雷影市城郊,居民不多,围观群众也不太多。现场被警戒带封锁,警戒带周围停了30余辆警车,负责外围警戒、搜索的警察也有百余人之多。这样的阵势我还是第一次碰见,顿时开始心里打鼓,对自己没了信心。我工作时间刚满6年,就派我主持如此重大案件的法医工作,实在让我忐忑。后来才知道,其实这是师父赶鸭子上架,逼我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医技术工作者。

专案组在现场旁边搭建了一个简易棚,为专案指挥部遮挡初秋时节依旧酷热的阳光。

我们10多个人到达专案指挥部后,立即各就各位,随同对口部门的联系人开始初步了解案情。

雷影市的法医负责人汪海杨是我的大师兄,这是一个沉着稳健的40岁男人,他10多年来刻苦钻研,与雷影市刑警部门紧密配合,成就了雷影市连续4年命案侦破率100%的成绩。

汪法医和我简单寒暄之后,开始介绍现场情况。

“这是老房子了,很多年前就建成了。”汪法医说,“房子是死者张一年家的祖宅,张一年从8年前开始率全家做婚纱摄影的生意,其实也不是专业的婚纱摄影,但是他们价格低廉,还是吸引了很多工薪阶层和城郊农民的青睐。”

“这个地方还真是偏得很。”我插话道。

“看起来偏僻其实也不偏僻。”汪法医说,“这里因为城乡一体化,逐渐开发起来。但是这座住宅的周围建筑还正在规划中,离这座住宅最近的村落其实就在西边500米外。”

我顺着汪法医的手指望去,果真看见大约1里外有袅袅炊烟。

“但这块地是正在开发中的地盘,所以这个孤零零的建筑成了危险之地。晚上这边确实黑灯瞎火,容易被犯罪分子看中。”汪法医说,“这些年,张家一点一点做大,在城里开了两家分店。但这边还是作为他们的主店,是他们投入精力最多的地方,晚上他们也都会住在这里。”

“这个店有不少员工吧?”我问。

“除了聘请的摄影师和技术工作人员,”汪法医说,“还有很多调配运输婚纱、摄影器械和其他物品的临时工,算是养活了不少人。”

“死了6个?”我讶异地问。

“嗯,死了6个。”汪法医说,“经过亲属的辨认,死者是张一年夫妇及他们的一双儿女,还有张一年的父母。”

“什么?是一家人?张氏一家被灭门了?”我惊得跳了起来。

汪法医默默地点了点头。我一股热血涌上心头,发誓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揪出来枪毙,这个杂种,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。

“我们先看看犯罪分子的出入口吧。”汪法医看出了我的心思,把我从愤怒的情绪中拉了回来。

“房子位于新建通车的滨江大道北侧,一楼门面通往路边。”汪法医说,“房子是两层结构。一楼南侧是3个大卷闸门,内侧是摄影棚和办公室,北侧没有门,只有窗户。一楼办公室旁,有一楼梯通往二楼,二楼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走廊,走廊连通了6个房间的房门。”

我一边听着汪法医的介绍,一边随汪法医绕到房后。房子的背侧果真只有6扇窗户,窗户上全部装上了防盗窗。显而易见的是,一扇防盗窗的栅栏被人用锯子锯掉了两根,里面的推拉式窗户也是开着的,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。

“这个是新鲜的锯痕吗?”我指着那两根被锯断的栅栏。

汪法医点了点头,说:“现在痕迹检验部门已经确定凶手是从这里出入的,但是没有发现可以认定犯罪分子的痕迹物证,凶手应该戴手套了,是有备而来。”

我又跟着汪法医绕着房子走了两圈,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,于是我说:“不如,我们抓紧时间,进中心现场看看吧。”

我和汪法医穿好现场勘查装备,小心翼翼地走进中心现场。现场的一扇卷闸门已经被民警撬开了,我们从被掀起的卷闸门走进现场一楼,发现现场一楼是个大厅,大厅里摆放了各种婚纱和各种用于婚纱摄影的器械与背景。大厅的东头用钢化玻璃隔开一间小屋,玻璃门上挂着一个“财务室”的牌子。

我走到财务室的门口,拉了一下玻璃门。玻璃门没有锁闭,我和汪法医一起走进去。

“财务室里有情况吗?”我问。

“经过勘查,犯罪分子并没有进入财务室。”汪法医说。

“这个保险柜也没有被侵入的痕迹?”我注意到财务室的墙角有一个保险柜,于是指着说,“如果是抢劫杀人,犯罪分子又是从一楼进入的,那么他应该先在这个没有人住的财务室里找一找财物,对吧?”

汪法医点了点头,说:“不仅如此,经过对二楼的勘查,发现主卧室的柜子、死者的衣服里共有现金7万元,而且都放在比较容易发现的地方,只要凶手简单翻找,就能发现。”

“所以,现在认为是寻仇杀人,对吗?”我问。

“是的。”汪法医说,“如果是抢劫,没必要杀这么多人,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。现在专案组的全部力量都在寻找死者生前的矛盾关系。”

我点了点头,简单看了一下整洁的财务室,拍了拍手,说:“走,师兄,上楼看看。”

其实走在楼道中,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。从楼梯上转过一个弯,上到二楼,发现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。

上到楼梯的尽头,就看见一具30多岁的男尸只穿着三角裤衩侧卧在走廊上,身下一片血泊。这具男尸经确认是这家婚纱摄影店的主人张一年。尸体的后面房门大开,走廊上的血迹非常凌乱,一直延伸到屋内。

“你看,搏斗痕迹非常明显。”汪法医指着地面上凌乱的拖擦型血迹说。

我蹲下身来,简单看了看男死者的尸体。尸体皮肤上基本都沾染了血迹,死者完全成了一个血人,到底身上有多少处创口看不清楚。但是,尸体身上的血迹形态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死者的大腿外侧有十余条流注状的血迹,血迹的流注方向是从大腿的前侧面流向后侧面,流注的血迹已经干涸,在皮肤上形成了血痂。虽然还有其他擦蹭、接触状的血迹在这十几条流注状血迹的上面覆盖,但是流注状血迹的方向还是清晰可见。死者大腿后侧和小腿后侧皮肤完全被血迹覆盖,淡淡的血迹盖满了大部分皮肤,呈现出一种浅血的状态。

总觉得这样的血迹形态有些不正常,但是我又理不清思路。我没有继续思考下去,挑没有血迹的地面一步一跨地“蹦”进了主卧室。主卧室非常大,衣柜、大床、茶几、沙发、电视机和组合柜一应俱全,还显得非常宽敞。主卧室的地面也有很多搏斗形成的凌乱血迹,胡乱地涂在地面。主卧室的床边靠着一具年轻的半裸女尸,女死者经确认是男主人张一年的妻子郑倩。郑倩同样也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,双手紧抓着一条毛巾被,盖在自己的胸前。毛巾被已经被血迹完全浸染了,同样也无法看清创口的位置。郑倩的头仰在床上,微张着嘴巴,瞪着圆溜溜的双眼。

“不会有性侵害吧?”我皱起了眉头,工作这么久,我最怕看见的就是强奸案件,总会有一股怒火憋在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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